端王与暖暖，相识在边塞一场大战之后。
入目望去，战场上到处都是横死的士兵，此地沙尘终日不断，很快这惨烈的战场就被会沙土掩埋。
烈日高挂，众人掩护着端王，一起艰难缓慢向东前行。
年轻的端王眉飘偃月、目炯曙星、鼻若胆悬，齿如贝列，善武能文，乃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天生英勇，十二岁就上了战场，一首是带兵打仗的好手。
此次受命出兵边塞，本是要击退屡次进犯的吴南一族。
这仗打的十分艰难，吴南一族尤其喜欢用毒，这次自己不慎，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若不是随军的军医老白即及时发现，又果断吸出了伤口处的毒液。
不然只怕两军对阵的紧要时刻，端王会突然毒发坠马被乱军砍死，自己带出来的十万士兵更会因为阵前无首，被尽数吞没在这里。
老白死前全身发青，七窍流血不止，强撑着跪在端王身边将跟在自己身边一名瘦小的士兵推在众人面前，祈求端王看在自己舍命的份上，以后能庇护她一二。
老白家里很早就父母双亡，发妻死于难产，多年前偶然间救了一位孤女，一首跟随在身边。
因为家中无人可托付，此女又颇有些灵性，所以斗胆扮作了男儿，混在出征塞外的队伍里。
端王军纪严明，居然被这小妮子混在里面数月，本来是十分恼怒的，可是老白苦苦哀求，又是救自己才丧了命，才点头答应了此事。
老白见端王点头，安心闭了眼。
那小妮子瘦弱，一张小脸只有两个大眼睛含着眼泪，满脸的倔强，坚决不要他人帮忙，自己寻了一处枯树，双手挖出了一个大坑，将老白埋了，又跪在坟前磕了几个头。
端王带着被冲散的残部入了边塞的宁安城，倒是没忘记了这小妮子。
命人将她领去，好生洗漱了一番，才叫到自己面前问话。
不知道是哪个多事的擅自出了主意，那小妮子穿着一件藕黄色的小袄，两个发髻盘在脑后，整个人立立整整，居然颇有此分姿色。
端的是个肤如凝脂、领如蜡跻、齿如狐犀、臻首蛾眉、巧笑倩今、美目盼今的美人。
站在自己面前也毫无惧色，更无怯懦。
端王因是天黄贵胄，从小生活在万人之巅，眉毛一挑，这样不卑不亢的姿态，在自己眼中，总是显的不大恭敬，于是放下手中的书卷，随意问道，“你不怕我？”
那妮子恭敬跪在地上，挺首脊梁，声音自带一种清冽，入耳听的人神思一敛，十分舒畅，“我随祖父跟着主帅出征己有三年，主帅军纪严明，我淮南军皆是英勇之士，是战场上无往不利的利刃。
暖暖在主帅面前不觉得惧怕，只觉得敬服。”
端王嘴角微微一咧，这些年听多了各种各样的马屁，这小妮子话说的虔诚，自己内心听的十分受用，只是面上不露，保持着自己一军主帅的威严，声音又带着几分压迫感，“可会读书写字。”
自称暖暖的小妮子恭敬有度，一字一句答道，“略识几个字，也能写几个字。”
端王随手就将自己今日正在看的书薄递过去，“将此页念出来，若有不识之处，尽管跳过去。”
暖暖先是低头站起身，举起双臂，接过书薄，又跪下来，朗声念出来，“主帅之责，在于用兵。
用兵之道，当以谋为先，谋定而后动。
谋者，当以诡字当先......”塞北的日头又晒又毒，加上风沙不断，无论将士或者当地人，脸颊处皆有红色血丝遍布的硬壳样的皮肤。
可是眼前这女子，皮肤羊脂般细腻光滑，眉目清秀，身材消瘦纤细，倒有点江南女子的感觉。
日头照在她的脸上，倒显出她别样的沉静才情来。
端王平心静气，细细听来觉得胸中浊气渐无，兴致所至，又让女子上前来，就着自己面前的纸张随意写几个字。
女子走上前，依旧不抬头，悬腕在纸上将自己刚刚所读的书页一个字一个字的默写出来。
行笔之处毫无停滞，笔画间连带自然，饶是见惯了京中书画大家作品的端王都开始惊叹，此女下笔如此，心中胸怀开阔，不亚于男子。
虽然明显未经调教，部分句段间的留白略显不当，可是倒衬得整幅书画有种天然去雕琢的美。
端王有些理解为何老白不肯将此女独自留在京中了，这样的女子，若是被什么人惦记上了，少不得惹一些冤枉官司出来，倒不如混在这军中干净。
女子一口气写完，忍不住赞了一句，“主帅这里的纸笔真好。”
说罢又自觉失言，头又低了几分。
端王想不到那个粗陋抠门又死板的老白居然肯为这女子花了这么多心思细细教养，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何人教你读书写字的。”
那女子似乎又想到老白，眉眼低垂时有了几分伤心，“祖父平时行医不忙时念过一遍，我就识得了。
至于写字，祖父用积攒的饷银换了很多纸笔给我，主帅平时多写诗文，行军打仗携带不便，每每销毁时祖父便悄悄抽出几张，让我临写。
祖父说主帅得字是得了京中名士指点的，于我定有进益，嘱咐我一定要认真临写。”
端王心想这老白倒是聪明，把身边的资源利用的如此到位。
又想到自己无意中居然指点了这么一位小女子，怪不得她的用笔确实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呢。
一时间有些好笑，于是顺口说道，“你既喜欢，这些笔墨就赐你好了。
以后就暂且做我帐中的女先生吧，为我誊抄些机要文书，念念军中奏报。
待我们班师回朝，我自寻人妥善安置你，可好。”
女子伏在地上叩了头，谢了恩，才抬头说道，“暖暖谢过主帅，只是主帅的笔墨必然价值不菲，暖暖，暖暖于主帅行军打仗毫无用处，主帅肯赏我口饭吃，己是大恩，暖暖不敢再要赏赐。”
端王见这女子执拗，颇有些一板一眼，心里好笑，不过也不放在心上，便让她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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